土家族民間信仰與文化——女神崇拜（二）

　　二、生產(chǎn)女神
　　在土家族的狩獵、農(nóng)耕、紡織等各種生產(chǎn)活動中，都存在過女神崇拜，表明土家族的物質(zhì)文明源于母系氏族社會。
　　1．梅山神。梅山神是土家族最崇拜的女獵神，又名媒山，或媒嫦。土家人上山趕肉（打獵），都要先“扎梅山”，即安“梅山壇”。梅山壇要安在人跡罕至處，多是在深山古樹或懸崖峭壁之下。用幾塊石頭搭成一座小石龕，龕內(nèi)放一個破碗作香爐，上插三朵野花，并插香，扎幾張紙錢以祭梅山神，祈求保佑打獵時人畜平安。敬梅山神往往由土老師主持。土老師倒穿蓑衣，燒香念梅山詞，詞分“掃山”、“安堂”、“催山”三部分。梅山壇并無神像，有的地方放個小木像，旁邊放個倒立的獨腳大王，相傳是梅山的將士。獨腳大王倒立與土老師倒穿蓑衣，表示對梅山神畢恭畢敬。
　　傳說梅山是土家族遠(yuǎn)古時代的一位女獵人，手持一把鋼叉，殺過熊，殺過野豬，殺過老虎，武藝高超，英勇無比。這一年大旱，糧食顆粒無收，鄉(xiāng)親們饑餓難當(dāng)，梅山就把每天打得的野物平分給鄉(xiāng)親們充饑。父親去世后，梅山照樣天天打獵。近處的獵物打光了，就到遠(yuǎn)處去打。山里的野物既恨梅山又怕梅山。一天，一頭野豬、一只老虎、一條豺狗在一起商量，要把梅山吃掉。梅山剛進(jìn)山就被它們圍住了。梅山不慌不忙爬上樹。野豬跑過來要將樹拱倒。梅山連射三箭，將野豬射死了。老虎跑過來要跳上樹，梅山一投鋼叉，將老虎刺死了。豺狗見梅山?jīng)]了武器，就在樹下等梅山下來咬死她。梅山心想，老呆在樹上也不是辦法，就扳斷一根粗壯的樹枝作武器，跳下樹來與豺狗搏斗。經(jīng)過一陣驚心動魄的廝斗，梅山終于將豺狗打死了，但是梅山全身上下的衣服也被撕成了碎片。山光著身子，只好躲起來。鄉(xiāng)親們來找她，她也不敢出來。鄉(xiāng)親們發(fā)現(xiàn)了被打死的野豬、老虎和豺狗以及被撕得一片一片的衣服，只是不見梅山，就滿山遍野地喊，梅山聽見了也不敢答應(yīng)，因為怕眾鄉(xiāng)親看見自己光著身子。鄉(xiāng)親們找不到梅山，便以為梅山已經(jīng)被野獸吃掉了。他們懷著悲傷的心情把梅山打死的野獸抬下山去。天黑以后，梅山從樹林中出來準(zhǔn)備回家去。但這時她已精疲力竭，又饑又渴，一步也走不動了。她順手扯了一把野草放進(jìn)嘴里嚼，想充充饑再走。沒想到，她吃了一種有毒的草，肚子絞痛，再也走不動了。第二天，鄉(xiāng)親們再進(jìn)山找她時，她已經(jīng)死了。女人們解下自己的衣服，為梅山穿上，然后將她埋在山上。后來，玉皇大帝封她為梅山神，專管打獵攆肉的事。另一種說法是，梅山與一只危害人畜的猛虎搏斗，滾巖坎，翻陡坎，爬尖坡，人虎廝斗了幾天幾夜。最后，老虎被打死了，梅山也因流血過多，死在老虎身旁，后來人們敬她為“獵神”。
　　梅山神為女神，所以祭祀她時不能打赤膊，講痞話，要畢恭畢敬。而將梅山神壇安置于偏僻之處，是因為梅山神死前衣服都被野獸撕破，赤身裸體，不能讓人看見。有的地方敬梅山神還要閉上眼睛。
　　2．火畬神。火畬神是主管火畬活動的女神，是土家族歷史上刀耕火種農(nóng)事活動的產(chǎn)物。
　　傳說火畬神最善種小米，她種的小米，莖粗穗大，她砍的火畬，坡連坡，三天三夜也走不到邊。有一次，她去燒火嵌。由于風(fēng)很大，刮得火團(tuán)在密林深草中亂飛，使得山山著火、燃燒起來。她被火山包圍了，走不出去了，被燒死在火嵚地里。后來，人們將她安祭到坡上巖洞里，敬奉為“火嵌神”，請她保佑莊稼長得好，不受野獸糟蹋。因為她是燒死在山里的，所以逢年過節(jié)不能在家中神龕上祭祀。祭祀在大年三十夜里，據(jù)說這時家家戶戶都在家中團(tuán)年守歲，不會出來，被火燒后一直赤身裸體的火嵚女神下山才沒有人看見。祭祀時，家里的人全部出屋并躲到僻靜處，大門半開，門角落放個簸箕，里面擺上酒肉祭品，還要擺幾個小米粑粑，粑粑上面放一把芭茅稈做的筷子。俗信，火嵌神享祭后就會即刻返回山里，繼續(xù)保佑莊稼豐收。
　　火嵚神實際上是土家族遠(yuǎn)古最早發(fā)明刀耕火種原始農(nóng)耕作業(yè)的女祖先。
　　3．五谷神。五谷神顯然是受漢族文明的影響而產(chǎn)生的農(nóng)耕女神。漢族先進(jìn)的農(nóng)耕方式傳人土家族地區(qū)后，①谷神崇拜也隨之傳人土家族地區(qū)。漢族的谷神應(yīng)是男神，到了土家族地區(qū)則衍變成女神，因為土家族的創(chuàng)物神多為女神，土家族還保留著濃厚的母系氏族社會文化的氛圍。
　　五谷神又稱為五谷娘娘，是專司五谷豐收的女神。傳說很久以前，土家人只知道打獵采蕨，不曉得種五谷。后來來了一位姑娘，帶來了五谷種子，教會土家人種植五谷。像這類五谷種子傳人土家地區(qū)的說法還有多種：一說是狗子從天國帶來的，由于天國隔著49條河，所以狗子帶入的種子只留下尾巴上的一小撮；一說五谷種子是牛毛大王送給土家人的；還有說是為玉皇大帝管倉庫的雞公大仙偷來送給人們的，等等。這些傳說表明，土家族的五谷種植確實是由漢族傳人的。看來，這位五谷娘娘是漢文化經(jīng)土家化的產(chǎn)物。傳說還說，五谷娘娘在一年端午節(jié)被河中躍出的一條無尾龍抓走了，人們這才知道教他們種五谷的姑娘是五谷仙子。原來，五谷仙子在500年前得罪了無尾龍。無尾龍是東海龍王敖廣的兒子敖橫。當(dāng)年玉皇大帝命敖橫降雨，本來命其“連降三百”，但他聽成了“年降三百”。結(jié)果，由于每年所降雨水極少，致使禾苗枯焦，顆粒無收。五谷仙子知道了這件事，就在玉皇大帝面前參了無尾龍敖橫一本。玉帝大怒，要將其斬首示眾。眾仙求情，才改斬首為斬尾，并壓在武陵山下，只準(zhǔn)三年回家探母一次。敖橫從此成了無尾龍，而且失去了自由，因此十分惱恨五谷仙子。這一年，無尾龍乘端午節(jié)三年一次探母的機(jī)會，搶走了五谷仙子。土家人為了紀(jì)念五谷仙子，也為了求她繼續(xù)保佑五谷豐收，就按她的樣子塑成了五谷娘娘神像，供奉于專門為她修的五谷廟中，年年祭祀。特別是當(dāng)五谷新熟的時節(jié)，各家都要將新收五谷各裝一碗，擺在大門外，對天遙祭。秋收時，人們還要將谷穗或包谷天花掛在神龕上，以示祭祀。恩施自治州鶴峰縣一帶的土家族還有在正月初五這天不打生米火的習(xí)俗。據(jù)說這一天為五谷仙子的生日，頭一天，各家都要準(zhǔn)備好飯菜，初五日，只準(zhǔn)吃熟食，不準(zhǔn)生火煮生食。意為五谷神為五谷之精，這一天煮生食，對五谷神是一種傷害。俗信這一天打了生米火，就會得罪五谷仙子，不生五谷。
　　在土家族，也有說五谷神為男性的。傳說很久以前，世上剛有小谷吃的時候，小谷長了就摘，摘了又長，怎么也摘不完。有個媳婦想回娘家去，婆婆要她摘完小谷再回去?？赡钦擞珠L的小谷怎么摘得完呢？一連摘了五六天，怎么也摘不完。那小媳婦想回娘家想得發(fā)瘋了，就帶了一條狗，穿上草鞋，在夜晚悄悄躲在谷地旁，想探個究竟。五更天后，忽然聽到“水、水、水”的一陣哨聲，有個白胡子老頭出現(xiàn)在谷地里。只見他拿著根三尺長的木棒，在被摘過的小谷稈上，東點點西點點，不一會兒，就長出一吊吊又長又大的谷稈來。白胡子老頭人雖老，但手腳異常靈便，點得飛快，一眨眼就點了一大坡，滿坡光禿禿的谷稈瞬間都掛滿了沉甸甸的谷穗。小媳婦見了，就放出狗來咬白胡子老頭，而且還破口大罵。結(jié)果把白胡子老頭趕跑了。從此以后，小谷一年只收一道了。碰上災(zāi)荒年，人們就只好以蕨、葛充饑了。所以至今，土家人在摘小谷時，還不準(zhǔn)帶狗子，不準(zhǔn)大聲講話，不準(zhǔn)吹口哨。人們還想讓五谷神回來，還想有摘不完的小谷哩。
　　這則傳說，反映出土家族女性五谷神經(jīng)歷了由男性五谷神轉(zhuǎn)變成女性五谷神的歷程，同時也說明，正如五谷是從外面?zhèn)魅说囊粯?，五谷神也是從外傳人的神靈，只不過，在傳人后，發(fā)生了變異，“土”化而成了女神。
　　4．西朗卡普女神。西朗卡普是土家族姑娘紡織的一種土花被面，也是姑娘出嫁時最重要的嫁妝之一。西朗卡普神是一位紡織女神。
　　西朗卡普女神崇拜反映了土家人對高超的紡織技藝的崇拜，也反映了他們對本民族的工藝品西朗卡普的珍愛。
　　由土家族不同的社會歷史階段，產(chǎn)生了命運(yùn)截然不同的西朗卡普女神：一個是喜劇性的女神，一個是悲劇性的女神。
　　喜劇性的女神產(chǎn)生于土家族早期的社會。在那一歷史時期，土家族還沒有受到漢族封建倫理道德文化的影響，青年男女的交往、婚姻比較自由。在這一歷史背景下產(chǎn)生的西朗卡普女神，勤勞，美麗，織錦技藝超凡出眾，最終獲得了美好的愛情。這位女神叫做桑格娜。傳說勤勞美麗的桑格娜心靈手巧，她繡的鳥兒能飛，繡的花兒飄香。桑格娜一心想繡出美麗的白果花，但是白果樹開花要在半夜子時。她不畏艱難，半夜來到山頂那棵白果樹下。正在開放的白果花特別美，特別香。她正要動手繡花，看守白果花的毒蛇向姑娘撲來。突然，飛來一支利箭，刺穿了那條毒蛇的頸項，姑娘得救了。桑格娜又動手繡花，突然，一只老虎咆哮著撲上來，“嗖”的一聲，又是一支利箭，揭開了老虎的天靈蓋。桑格娜終于繡好了白果花，就跟樹上開的一模一樣。第二天早晨，桑格娜拉開房門，只見院壩里站著一個英俊的小伙子，捧著虎皮和蛇皮，他是全寨最勇敢的小伙子巴力儂，原來是他救了桑格娜。巴力儂將獸皮送給桑格娜，桑格娜則把繡好的西朗卡普送給巴力儂，兩個人就此定下終身。據(jù)說，從此在土家就有了用獸皮交換西朗卡普定情的風(fēng)俗。
　　西朗卡普女神崇拜，實際上是西朗卡普藝術(shù)崇拜以及對女子勞動技能與智慧的崇拜。這種崇拜的社會內(nèi)涵隨著土家族的社會生活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上述傳說中的桑格娜西朗卡普女神產(chǎn)生的時代，是美女與英雄的時代，也是男女之間的情懷能夠自由舒展的時代，所以，像白果花一樣美麗的桑格娜女神不僅能夠織出栩栩如生的白果花，創(chuàng)造出人間奇跡，而且還能夠獲得美好的愛情。
　　進(jìn)入封建時代，由于封建思想對人們思想的束縛和對青年男女行為尤其是女子行為的約束，女子夜出織西朗卡普的行為被看成了一種越禮的行為，甚至于被人誣陷成了不軌的行為，此時的西朗卡普女神成了悲劇女神。傳說一種叫做白果雀的鳥原是由一位美麗的女子的精魂所化。那女子原來住在白果村，人長得漂亮，又有一手挑花刺繡的絕活。她所織的西朗卡普人，人見了人人夸。姑娘一心想繡出世上最美的花朵。她聽人說，白果花最美麗，不過這種花是“寅時開花卯時謝”，也就是說要深更半夜才開花。姑娘決心要繡出白果花，就深夜來到山中的白果樹下。等了很久，沒有等到白果花開放，姑娘卻因過度疲勞而睡著了。醒來，花已開過。這件事情被歹毒的嫂嫂知道了，嫂嫂就到處說姑娘深夜外出有不軌行為，而且在公公面前說了很多敗壞姑娘名聲的話。這一天夜里，姑娘又深夜出門去了。姑娘的爹爹由于聽信了媳婦的話，早已有防備，就提根木棒躲在門后。姑娘終于等到了白果樹開花，高高興興地摘了幾朵帶回家來，準(zhǔn)備照著來織西朗卡普。誰知剛一推開門，她的爹爹劈頭就是一棒，打中了姑娘的腦門兒，鮮血直流，姑娘倒地死了。突然，地上的鮮血變成了一只美麗的白果雀，它繞著房屋飛了幾圈，邊飛邊喊：“后門白果開花，嫂嫂是非小話，死于茶樹棒下。”聲音十分凄慘。天亮后，姑娘的爹爹到姑娘面前一看，見她手中拿著幾朵干枯的白果花，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頓時悔恨萬分。從此以后，人們聽到白果雀凄慘的啼叫，就說是白果姑娘來訴說冤情了。
　　西朗卡普女神崇拜，表現(xiàn)了土家族對本民族獨特工藝創(chuàng)造的珍愛，也反映了土家女子命運(yùn)的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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