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族民間信仰與文化——女神崇拜（一）

第四章  女神崇拜
　　土家族女神崇拜內(nèi)容十分豐富，所奉女神為數(shù)眾多。這些女神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類為始祖女神；一類為生殖女神；一類為生產(chǎn)女神。
　　一、始祖女神
　　始祖女神是土家族崇拜的最原始的神靈，她們往往被視為氏族或民族的大母神、生命的誕生之源，有的還是開天辟地之女神。
　　1．卵玉。神話說卵玉是蛋生的。遠古之時，世上一片黑煙，無天無地，無晝夜。忽然刮起一陣大風(fēng)，吹散黑煙，飄來一朵白云，白云托著一枚蛋。蛋白似天，蛋黃似地。蛋裂開，跳出一個姑娘，她的名字叫卵玉，她就是土家人世世代代崇拜的遠古祖先。卵玉喝的是虎奶，吃的是鐵鉈鉈，所以很有勁。卵玉很快就長大成人。她見天地粘連，就用箭射裂開來。天地分開了，才有了世界。
　　卵玉射開天地之后，世上沒有人煙。她感到很孤獨，想到將來老了以后將會無依無靠，竟傷心地哭了起來。女媧娘娘勸她不要哭。要她沿著黃河向上游走，看見有8顆桃子漂流下來，就撿起來吞進肚里，看見有1朵桃花漂流下來，也撿起來吞進肚里，就會有子嗣了。
　　卵玉照著女媧娘娘的話去做，果然看見有8顆桃子和1朵桃花漂下來，就撿起來吞掉了。不久，她懷孕了，懷了3年6個月，生下8兒1女，從此世上就有了人煙。因為土家人的祖先是卵玉吞了桃子和桃花后生下的，所以嬰兒滿40天，就要在腦門頂上剃個桃形發(fā)式，女孩子取名多帶桃字。
　　土家族另一則神話還講到卵玉射日月的故事：從前，天降暴雨，水漲齊天，但并沒有使人類滅絕。玉帝又放出12個太陽，晝夜炙烤大地。巖石被曬得破裂，草木被曬得焦枯。120姓人已經(jīng)曬死了20姓，人類面臨滅絕。卵玉憐憫天下受苦受難的百姓，攀上馬桑樹頂，用她那曾將天地射開的箭，射下了10個太陽。眉毛草見了，擔(dān)心她把其余的兩個太陽也射掉了，就跳上卵玉的眉頭，使卵玉的眼睛看不清楚，不能準確地射中目標，一箭射去射偏了，把其中一個太陽射傷了，這樣就留下了兩個太陽。受了傷的那個太陽光線減弱了，當(dāng)它出來的時候，就成了夜間。另一個未受傷的太陽光芒依舊，它出來的時候，就是白晝。夜晚運行的太陽為兄，稱作月亮，白天運行的太陽為妹，還是稱作太陽。妹白天出現(xiàn)，眾人都能見到她，她感到很害羞。卵玉就送了一包五色神針給太陽，當(dāng)有人看她時，她就用針來刺人的眼睛，使其睜不開。兄夜行寂寞，卵玉又放出滿天的星星來給他作伴。從此以后，太陽和月亮各司其職，忠實地為人服務(wù)。
　　卵玉既是繁衍土家族的遠古祖先神，也是拯救人類、抗擊自然災(zāi)害的英雄神。
　　2．佘婆。佘婆是土家族譚姓始祖神，余婆生育譚姓兒女，是感圖騰——鷹而孕，所以，佘婆女神又與譚姓鷹圖騰相關(guān)，是古代譚姓土家族根據(jù)本氏族圖騰崇拜的需要創(chuàng)造出來的女祖先神。
　　神話《鷹公佘婆》說：遠古時代，兩個部落拼殺，其中一個部落失敗，惟有一位叫佘香香的姑娘得以逃脫。她逃到一座大山上，到處都是參天大樹，樹林中虎豹成群，佘香香鉆進一個山洞。這時追兵已至，包圍了山洞，佘香香不敢出洞，只得朝洞的深處走去。正走著，忽聽嘩嘩水響，原來已至一陰河，黑暗中，余香香摸到一只金盆，就坐在金盆中任它隨水漂流。不久見有亮光，原來已漂到一洞口，陰河的水從洞口下泄，上下都是萬丈懸崖，佘香香抓住洞口的巖石，進退兩難，非常絕望。這時，天空中飛來一只巨鷹，翅膀閃著五彩霞光，其背如馬背一樣。佘香香默默念叨：“蒼鷹啊，你若有心救我，就落到洞口吧。”那鷹果然落到洞口。佘香香就騎上鷹背，蒼鷹馱著香香飛下懸?guī)r，落到一土坪上，又飛去了。
　　佘香香在土坪上，饑渴難忍。她看見有錦雞正在尋找食物，就說：“我很口渴，錦雞啊，能不能找點水讓我喝？”錦雞就以爪刨地，清泉就從地下涌出來。佘香香趕忙用雙手捧起來喝了，精神稍振。這時，佘香香才顧得過來觀察四周的環(huán)境，只見四周都是大山，沒有出山的路可走，只能在這里落戶。晚上，蒼鷹又飛回來了，爪下拎著一個牛皮袋。香香打開牛皮袋，見袋內(nèi)有包谷粑粑、谷粟種子及一柄小镢。香香欣慰地撫摩著鷹的翅膀說：“鷹?。∧阏媸俏业木让魅税。?rdquo;然后就喂粑粑給鷹吃，還給鷹喂水喝。晚上，香香就睡在巖坎上，鷹則站立旁邊守衛(wèi)著香香。
　　以后，香香就一人在坪上刀耕火種，艱苦度日，幸而有鷹相伴，令其不致過于寂寞。而且，香香所需物件，經(jīng)常由鷹銜來，所以她能夠存活下來。
　　一天晚上，香香在草棚作了一個夢，夢見兩只小鷹闖入懷中。不久，她懷孕了，至分娩期生下一女一男。想到孕前所做的夢，就給弟弟取名飛天，姐姐取名芝蘭，又見錦雞以前所刨綠瑩潭，就讓姐弟二人姓譚。
　　芝蘭和飛天漸漸長大，香香也老了，并染上重病，漸漸身體不支了，臨終前，她把芝蘭和飛天叫到床前說：“我遇危險的時候，是鷹救了我，以后你們要像尊重我一樣尊重鷹。”說完就死了。不久，鷹也死了。從此以后，姐弟倆就尊稱鷹為鷹公公。
　　飛天、芝蘭相依為命。一次，姐弟倆在山上割草打柴，飛天說：“姐姐，為了世上有人煙，我們結(jié)婚生育后人吧！”芝蘭羞得滿臉通紅，但還是無可奈何地說：“我倆成親，要天地同意才行。”飛天說：“怎樣才算天同意呢？”芝蘭說：“我倆各跑到一個山頂上，燃上一炷香，如果香煙搭成橋，就算天同意了。”于是，兩個人這樣做了，結(jié)果兩股香煙真的在兩山之間搭成了一座橋。于是飛天又問：“怎樣才算地同意呢？”芝蘭說：“我倆各搬一扇磨子讓它們從山上滾下來，兩扇磨子合到一起就算地同意了。”于是，他們又按所說的做了，結(jié)果兩扇磨子從山上滾到山溝，真的合在一起了。飛天高高興興找芝蘭成婚，可芝蘭還是不同意。她說要二人背對著背繞著山轉(zhuǎn)，如果兩人轉(zhuǎn)到一起了就成婚。于是兩人分開繞著山轉(zhuǎn)。山大林密，飛天走著走著就迷失了方向。忽然，他好像聽見有人呼喚：“跟我來！跟我來。”飛天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只鷹在叫。它飛一飛，停一停。就這樣，飛天跟著鷹往前走，走到一棵古樹下，正碰上芝蘭，于是姐弟結(jié)成夫妻，生兒育女。生下了8子8女，這樣，才有了譚氏家族。
　　這一神話，反映了譚氏土家族包含著鷹圖騰崇拜因素的氏族始母崇拜觀念。譚氏土家族至今恪守不傷害鷹的規(guī)矩，就是這一崇拜的殘余。
　　3．春巴媽帕。春巴媽帕即鹽水女神，又稱巴山老祖婆，后被封為德濟娘娘，與廩君共享祭祀煙火。
　　鹽水女神的神跡主要是通過她與廩君的那段恩恩怨怨的故事來表現(xiàn)的，史籍中有記載，民間口頭流傳則更為豐富。長陽口頭神話說，廩君稱王后，率五姓氏族乘土船沿清江西上至鹽池河地界，遇上了鹽神美女，兩人同居。后來，為了開拓疆土，廩君決定繼續(xù)沿江西行。但是鹽水女神留戀故地，便極力阻撓廩君西行。一到白天，她就化成飛蟲，率領(lǐng)成千上萬飛蟲在天空飛舞，攪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使得廩君辨不清方向，無法上路。廩君無奈，只得施出計謀。夜晚同宿時，對鹽水女神說：“你有化飛蟲的法術(shù)，我族中也有施箭術(shù)的本領(lǐng)，為了安全起見，你必須在身上顯出特殊標記。”她不知是計，就明明白白告訴廩君：“我變的飛蟲比其他飛蟲形體稍大，且頸部有一道花紋。”廩君聽后，便向族眾發(fā)出密令“專射花頸飛蟲”。結(jié)果，鹽水女神被射落，眾飛蟲四散而去，天空開朗。廩君遂率眾啟程西行。廩君死后，人們感念他的功績，尊他為向王天子，同時感念鹽水女神畢竟與廩君有夫妻情分，便稱她為德濟娘娘。人們還將廩君與德濟娘娘共同居住過的清江峽谷的一段稱為伴峽。這段峽谷幽深美麗，有“白虎鎮(zhèn)江”、“回首三望”及“鹽神野浴”等景觀。
　　民間信奉德濟娘娘，常年將其與向王天子一起祭祀，企望她能保佑后代子孫，所以又產(chǎn)生了德濟娘娘顯靈的傳說。這些傳說雖屬附會，但也反映了人們對德濟娘娘的崇拜心理。
　　傳說清江中游有一個叫九灣車的地方，地處深山峽谷，遍布溶洞，其中一個溶洞叫九灣洞。九灣車溝邊有個農(nóng)民叫李梓良，因家境貧寒，給兒子李祺辦喜事時，置不起家當(dāng)，請不起客。于是，父子倆就來到九灣洞焚香燒紙，向洞神借錢借糧和家具，并保證日后歸還。果真他們借到了這些東西。后來，李祺慢慢積蓄了一些錢財，就來還洞神錢、糧、家具。李祺將錢、糧、家具放到洞口后，人并沒有離開，而是躲在巖旁想看個究竟。天快黑的時候，忽見洞口金光一閃，一個白衣女子手提竹籃從洞中走出。李祺禁不住驚叫一聲，女子立即轉(zhuǎn)身進洞，隨后一聲巨響，掉下來一塊巨石將洞口封死了。李祺回到家里就生了病，看病吃藥都沒有療效，整天狂笑，胡言亂語，到第七天就死了。從此以后，人們再也借不到九灣洞的東西了。人們稱這個洞為“奪閉巖”。那塊大石頭至今還將洞口遮得嚴嚴實實的。據(jù)說那白衣女子是德濟娘娘精魂化成的?？磥?，要想德濟娘娘顯靈賜福，就得尊重她，而絕不能褻瀆她，否則會遭滅頂之災(zāi)！這則傳說就反映了人們這樣一種崇拜心理。
　　神仙現(xiàn)身顯靈的事，誰也沒有見過，倒是迷信的人常常做這樣的夢，于是又產(chǎn)生了德濟娘娘在人的夢中現(xiàn)出真身的傳說。傳說在伴峽有座山，山上有個石柱子。德濟娘娘每逢初一、十五的清晨，就要在那個石柱子上梳頭、曬衣并觀賞山野鮮花，到日落后，才化成一團白霧飄進洞中。說來這石柱子也怪，是個四方形，上粗下細，滑溜溜的，高約百丈，除了神仙，凡人誰也上不去。石柱子對面山上住著一個楊寡婦，久病不起。楊寡婦有兩男一女。女兒是大的，十四五歲，她經(jīng)常帶著兩個弟弟到山中采山棗子充饑。一天，姐弟三人正在山中，小弟突然喊道：“姐姐，你看對面山上的石頭上有個人。”姐姐定睛一看，發(fā)覺對面山上果然有人，而且好像是個女人坐在那石頭上梳妝打扮。三人很好奇，決定去看個究竟，于是就順著槽溝而下，并爬上那座山。三人抬頭一看，只有一根大石柱直沖云天，根本看不到人。忽然，一陣風(fēng)吹來，從石柱頂上飄下雪片似的花瓣，香氣撲鼻。弟弟說：“我們撿一些回去給媽媽聞聞這香氣。”三人各撿了一荷包花瓣帶回家，來到媽媽的床前，把花瓣捧給媽媽聞。楊寡婦一聞到那花香，競奇跡般地坐了起來，病好了一半。楊寡婦高興極了，夜里雞叫三遍才合上眼。一合上眼，她就覺得自己飛了起來，一直飛到石柱頂上。只見石柱中間有一個白衣女子，正坐在石桌前梳妝。那女子望也不望她，只是說：“誰叫你跑到我這里來的？你孩兒不是已把我撒下的花帶回去了嗎？用水一泡，喝下去就好了。”楊寡婦就問那女子是誰。她說：“我是德濟娘娘。”寡婦醒來，才知是夢，就按夢中女子的說法，將那些花熬湯喝，喝了幾次，病果然就好了。后來，楊寡婦就在石柱下面修了一座廟，供著德濟娘娘的神像。那種花也留在人間治病，據(jù)說那花的名字叫“瓜迷還陽”。
　　在傳說中，德濟娘娘不僅能賜福救難，而且還能排解人間糾紛，化解訴訟。傳說石并寨和圓門寨共用白水洞的水。有一年春天，兩個寨子為爭白水洞的水灌溉農(nóng)田而發(fā)生糾紛。石并寨的寨主田立山帶人上圓門寨，挖掉了通向圓門寨的所有支渠，致使圓門寨的農(nóng)田得不到灌溉，莊稼枯死。這一年秋天，圓門寨種的稻子顆粒無收。從此，圓門寨的人對田立山恨之入骨。寨主譚俊仙到縣里告田立山的狀，說他霸占了圓門寨的龍脈?？h太爺傳田立山到縣衙門受審。縣官以獨占白水洞水源問罪，田立山說石并寨已買下白水洞，并拿出契單?？h官見買賣手續(xù)齊全，就把白水洞判給了石并寨。從此，兩個寨子不斷有為爭水而發(fā)生的爭斗。一年夏天，久旱不雨。6月6日，圓門寨與石并寨發(fā)生集體械斗，一時間血雨腥風(fēng)，天昏地暗。忽然，一聲巨響，白水廟下的巖縫中噴出一股清泉。雙方停止械斗。這樣，兩寨就各有了一股泉水灌溉農(nóng)田。當(dāng)天晚上，一位穿白衣長裙的婆婆給譚俊仙托夢說：“我本是白水廟神，我已給你們分了一股水，從今以后就不要去爭水了。”譚俊仙醒來，心想，白水廟的神不就是德濟娘娘嗎？于是，6月15日，全寨為德濟娘娘舉行了隆重的祭祀活動。
　　在鹽水女神崇拜的中心地帶，即傳說中鹽水女神與廩君相遇的伴峽、鹽池一帶，至今還留存著女神崇拜的殘痕，即種種以女子為尊的習(xí)俗：在這一帶的家庭中由女子當(dāng)家。男子長大作上門女婿，女子成人則在家招婿。據(jù)傳，當(dāng)年的廩君即是鹽水女神招來的女婿，伴峽中的一條河叫“招徠河”，就是由此而得名的。另外，在鹽水，昔日有男女混合野浴的習(xí)俗。男女同池而浴，并無半點羞澀，但是男子不得拿女子開玩笑，哪個男子開了玩笑，女人們會一齊把他推出池外，表現(xiàn)出對女子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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